阴陵和阳陵是一对双胞胎,模样相差未几,性格却大不相同。约莫因为阳陵是大师兄的关系,做事总是顾全大局,稳稳当当,连带着脾性也好,温温和和的。阴陵却总是沉着一张脸孔,时时刻刻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,挂着生人莫近的标签。
阳陵习武,阴陵习药。阴陵是谷中唯一一个不会武功,只懂药理的。因此阴陵出谷前,师父在谷中进行了一次试炼,除去十九外年纪最小的实萱拔得头筹。十九得知这个结果时笑得前仰后合的,所有师兄师姐中,实萱的药理是最差的,更是和阴陵最不对盘的。实萱喜动,阴陵喜静,实萱总在私下里骂:“阴陵师兄的连比黄连还苦。”
“你不喜欢他,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好?这下师父选你,你可没有理由推脱了。”
实萱嘟着嘴道:“我不是急着想出谷看看么。”
实萱又问:“你真的不喜欢阴陵师兄?他那么喜欢你。”
十九皱眉:“你到底哪知眼睛看到他喜欢我了。”
实萱想了想,回答:“好像是没有看见,可是他亲口说得他喜欢你啊。”
“他怎么会亲口和你说?你们什么时候好的连这种事情都交流了?”
“就是阳陵师兄摔断腿那一年啊,你不是没事就去问阴陵师兄有什么特效药,然后上山去找么。阴陵师兄不是老跟着我们嘛。”
十九歪着头回忆了一阵,似乎那阵子确实老被阴陵师兄跟着,只是她一门心思在阳陵师兄那里,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。
“我就问他为什么老跟着我们啊,问了好多次,他烦了,就说他喜欢跟着你。”实萱模仿着阴陵师兄的口气,“‘我喜欢跟着十九不行啊。’”
十九语塞,这怎么能证明阴陵师兄喜欢自己呢?
“他还说了什么没有?”
实萱绞尽脑汁想了一阵,道:“后来我说他总臭着一张脸,鬼才会喜欢他,他就没有再跟着我们了啊。”
十九忍不住嘤嘤笑出声来。
实萱问:“你笑什么?”
“没什么啊。”十九望天,“就是觉得阴陵师兄也还不错。”
十九的十八个师兄师姐,九男九女,正好成双。眼下走了两对,十九问师父:“他们都要成双成对走出谷吗?”
师父说话慢吞吞地,却一本正经地回答:“男女搭配,干活不累。”
“那我怎么办?”十九问指着自己的鼻子,“他们都走了,我怎么办啊?”
“你啊。”师父看着她,语重心长道,“功力太差,还是多修炼几年吧。”
十九一等就是三年,三年里她想过阳陵师兄很多次,开始的时候日日都想,慢慢地也就淡了,甚至有些记不起阳陵师兄的样貌来。十九屡屡问自己,喜欢阳陵师兄什么呢?想来想去,忽然惊觉,她喜欢的似乎不是阳陵师兄,而是喜欢怀素师姐的阳陵师兄。十九想着,自己便不禁笑了。也许她只是羡慕怀素师姐,如此而已。纵是答案如此,纵是这么告诉自己,十九想起阳陵师兄时,胸口还是会有一股奇异的感觉,消除不去的。
其实十九也为阳陵师兄做过不少事情,阳陵师兄愿意为怀素师姐做的,十九也愿意为阳陵师兄做。师兄去上山,她跟着;师兄下水,她陪着;师兄病了,她照顾着。
师兄说:“十九,你未曾出谷,怎知什么叫做喜欢?今日你如此对我,师兄怎么敢担?”
十九歪着头笑:“师兄也不曾出谷,怎知什么叫做喜欢?”
十九想,师兄出谷了那么久,一定变了许多,一定不是十九认识的那个师兄了。师兄还喜欢着怀素师姐吗?
三年里唯有阴陵师兄带着实萱回来过一次。阴陵师兄还是一副臭脸,实萱提到他依旧是一脸厌恶。十九乐呵呵地想,实萱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?会不会比吞了黄连还要难看?
其实一开始,十九还央求师父让自己出谷。她知道自己武功不好,药理更是一塌糊涂,况且她散漫惯了,师父也不抓紧她的功课,多年的修习一点长进也没有。不用说三年,就是再给她十年,她也及不上怀素师姐的一半,若以师父的标准,十九想,自己怕是一辈子都不要出谷了。可是任她怎么说师父都不肯松口,慢慢地十九也就不当一回事了。
这日十九在净水湖边钓鱼,净水湖是十九最喜欢的地方,说是钓鱼,也不过是吹吹风,她还从来没有钓上过一只鱼来。春日的阳光熏得人快要睡着,迷迷糊糊间便见一人踏水而来。十九大惊,那人一身白衣华服层层叠叠也不嫌热,还镶着金边,大老远地便闪闪发光。这绝不是谷中弟子的装束,纵然自己是三脚猫的武功,十九也摆出了一副想要入谷从我身上踏过的架势。
来人是一名少年,那轻功像孔雀似的花姿招展,在十九面前转了好几个圈在停下来。十九立刻一拳招呼上去,怎料人家一闪便躲开了,连连叫道:“哎呀哎呀,好凶悍的妹子啊。”
如此轻浮,便是十九对赵歌香的第一映像。
“您看他的名字,和那青楼妓女一样。”
师父连连皱眉:“你从哪里学来的青楼妓女?”
十九蛮不在乎:“书上看来的。”
“哪里来的书?”
谷中虽有世情小说,但从未提及这样的词汇,这书是实萱给带进来让她长长见识的,十九自然不会实说:“偏不告诉您。”
赵歌香却是师父的贵客,说是这两年江湖中让人连连称赞的少年人物,不仅武功不凡,为人还谦逊稳重。师父请来赵歌香,就是为了带十九出谷的。
“你如此武功,如此脾气,交给别人我不放心。歌香好脾气忍得了你,你可千万不要给人家闹出什么岔子来。”
虽然对赵歌香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好,但一提到出谷十九便精神了,连连点头:“师父,放心放心,您放心,我一定乖得很。”
私下却对赵歌香嗤之以鼻:“你可不要以为我好欺负。”
赵歌香果然好脾气,只是笑笑,不置一词。
十九又道:“师父说我是个小丫头,我看你也不大。瞧瞧你这花衣裳,和张嫂家的小妹妹似的。跟着你,我要是遇上危险,能不能保条性命?”
赵歌香连忙作揖:“还请十九姑娘多多关照,危急时刻不要抛下我才好。”
十九怎么看这个人都不靠谱,可是又别无他法。师父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,怎么就给她找了个这样的少年来?
“人不可貌相。”师父抚着胡须道,“行走江湖,切记这一点。外面不比谷里,十九可要好好收起自己的脾性,和歌香多多学习。”
十九皱着鼻子:“学他那轻浮模样吗?”
师父也不知是真的被她逗乐了,还是懒得再教育她,只是呵呵直笑。
“我这次出谷,会见上阳陵师兄吗?”
师父睨她一眼:“江湖之大,难道没有比阳陵更好的人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