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樽前莫话明朝事
因了藏秀山庄的“盛会”，近日江畔画舫的生意也格外红火，整个小城都被奇怪的氛围包裹着。幸而小城里的人素来见惯了藏秀山庄的做派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。十九虽然胆大，到底年幼识寡，自从见了奇怪的大美人以后，再也不对露肩膀露胸的女人有什么兴趣了，只觉得书上写的都是假的，连赵歌香邀她同游画舫也摆手拒绝。
“你阿姊叫什么啊？”
“凝魑，魑魅魍魉的魑。”
果然是怪人怪名字啊，这名字还真的很合适她，十九心想，可不正是个妖魔怪鬼吗？不过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个奇怪货色，大半夜的一个人坐在荷花塘边，她夜游至此，真是活生生地被吓去了半条命。
十九挨着他坐下，摸到草地上放着的小酒坛，也不客气拿起来喝了再说，举止豪迈引得赵歌香侧目。
“凝魑，你喜欢她什么？”
十九看着赵歌香，眼睛亮晶晶地，赵歌香却觉得她那眼神像是饿狼一般。
“你怎知我喜欢她？”
“哎，看着喜欢的人的时候，眼神是不一样的。”十九一本正经地说，“就像阳陵师兄看着怀素师姐的时候。”
“怎么不一样了。”
“不一样就是不一样，像你这么笨的人是不懂的。”
赵歌香一笑，躺倒在草地上：“我总是不知道她想要什么，这些年一直在追逐，有一天发现也不过如此。她虽然比我大一些，但我进山庄比她早。我记得师父带她回来那天，她眼睛滴溜溜地转，像怯生生的小兔子，第一眼我就喜欢上她了。
“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凝魑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。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喜欢着她，我喜欢的，大概只是她当年的样子吧。”
十九低头想了想，觉得赵歌香这话说得深奥，却又很有道理。她喜欢阳陵师兄什么呢？
“她以前不是这样的，也不知怎地，就长成了这般奇怪的性子。”
“那有如何？”十九问，“即便是这样，你不还是喜欢她吗？”
赵歌香摇头：“我喜欢的是从前的那个她，是她教会我，什么是喜欢的。”
十九笑：“你骗人，你现在还是喜欢着她，你看她的眼睛不一样。”
赵歌香不再争论，反问：“那你呢？几年不见，你还喜欢着阳陵么？”
十九一时回答不出来，若再见到，还喜欢么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，她喜欢的阳陵师兄，不是还一直停留在多年前的样子吗？可是真正的阳陵师兄呢？有没有变成了别的样子。
十九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，是睡着了，还是醉了。醒来时却是在凝魑的床上，十九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凝魑那张带了蛊惑的面孔，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，仿佛要吃了自己一般。十九吓了一大跳，手脚并用地向后退，无奈床靠着墙，再退也不过咫尺距离。
凝魑眼神复杂，说不出有何意味，看的十九心里发毛，正思忖着如何逃脱，只见凝魑展颜一笑，道：“妹妹和歌香好感情，竟在荷花池边睡着了。幸好姐姐看见了带你回来，不然成何体统。”
十九心中暗想你也有体统么？脸上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：“昨晚在荷塘边没睡好，姐姐让我回房睡觉罢。”
说着无心听者有意，凝魑脸一僵，随即又笑开来，挪了个身子给十九让出路来：“妹妹自便。”
十九到底是年少心宽，果真回房睡了个好觉。直到午时有人来敲门，说是实宣姑娘找她，十九匆忙穿衣起身。
实宣看起来风尘仆仆，有些憔悴的样子，面色郁郁。十九问：“江湖不好吗？你看起来不如谷中开心。”
实宣立刻摇头道：“不好。江湖纷纷乱乱，一大堆扰人的事情。明明你不想参与，却总是搅合在其中。”
实宣沉默了一阵，突然哭了起来：“阴陵师兄中了很厉害的毒，怕是没有几天好活了。”
十九大吃一惊，这消息从未有人告诉过她，上一次路遇师兄，也未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。况且师兄医术高明，可以说是青出于蓝，有什么人可以害得了他？
“难道没有解毒的法子么？”
“有。”实宣点头，“可那药引远在西域不说，还十分难得。”
十九想了想，问：“怀素师姐去西域，就是为了寻这药引？”
十九这一问，实宣却哭得更厉害了：“这药引在西域一座奇山上，即便去了也是凶多吉少。阴陵师兄说，没有必要为了这一点点希望，害了别人，便瞒着不让说，连师父也是不知道的。却不知道怀素师姐哪里听得了消息，一定要去寻此药引，我们谁也拦不住。阳陵师兄本也是好心，拦着师姐不让她去，师姐生了气也没招呼，一个人走了。”
十九道：“若是我，也是要去寻的。”
实宣一惊，带着泪眼猛地抬头：“十九不要说傻话了。有多少人为了救他人一命，却在彼处丢了自己。最终不过一场空言。我只盼阳陵师兄能把怀素师姐带回来，不要让阴陵师兄愧疚了。”
十九却是摇头：“人活着，不过是因为有希望，有目的。生死本也不是什么大事，如此坐以待毙，又有什么意思呢？”
“留着青山在，自然还有许多意思可寻。十九小小年纪何必如此消极？”
十九一笑：“江湖若不能仗剑，岂是江湖？”
十九从厨房里“偷”了一壶酒去找赵歌香，说是“偷”，岂是藏秀山庄的厨房也是一团乱，十九进出得十分随意。
酒不知道是什么酒，十九本是极少喝酒的，自然也不知道好坏之分，往赵歌香面前一放，豪迈道：“是朋友就干了。”不知道哪里学来的。
赵歌香听得不由好笑：“十九是有什么事情求我罢。”
十九双手抱拳：“明人不说暗话，要的就是兄弟的爽快。”
赵歌香顿时乐不可支，手里的金扇子摇得哗哗响：“让我猜猜，是不是想去西域？”
十九瞪大眼睛问：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
赵歌香道：“十九不过是个孩子，有什么心事看不出来的？”
若在平时十九一定会不服气地顶回去，此刻有求于人，只好装作一副委屈的语气问：“那你是答应我了？”
“我也有事要去西域，并不算是为了帮你。只是出了中原，路途凶险。像你这么不听话的孩子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。带不带你去，我倒要好好想想呢。”
十九立刻举手发誓：“我保证听话，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，保证不会随便捣乱。”
赵歌香眯着眼，指了指之前十九带来的酒，还是没有开封的：“既然如此，把面前的这坛酒喝了吧。”
十九愣了愣，觉得这坛酒着实有些分量，再看看赵歌香一脸笑容，一咬牙，端起酒坛，真真把一坛酒灌了进去，看的赵歌香目瞪口呆，憋了半天只找得出一句俗语来：“自古英雄出少年。” | 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