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游,杏花吹满头。
傍晚,端王爷一回王府,就立刻寻我。他每日总要从外面给我带一两样小玩意哄我开心,一回到府里就急着拿给我献宝。今日他却盯着我猛瞧:“眼睛怎么红红的,哭了啊?”“没有啊,可能是下午吹了风。”“哦,是不是在府里待闷了,过几日我带你去郊外骑马。”
本以为他不过是随便一说,我也没往心里去。今日一早,他起床之后发现外面阳光明媚,立刻兴冲冲地跑回房,直说就今日出去玩。长这么大,我真没有出过几次门,即使出去也是跟着母亲和女眷们上寺院里参佛,很少到大街上玩,唯一的一次也没得尽兴就被人群挤散。今日一听他要带我出去,心里顿时美滋滋的,更是充满了期待。
我俩共乘一骑来到西郊,这几日,正好赶上杏花开,风一吹,满头都是飘落下来的花瓣,真是美丽。我们就这样坐在马上,轻轻地在草地上溜达,很是宁静惬意。午后,我们又找了一艘画舫去游湖。坐在船上,望着两岸穿梭而过的景色。我想,这辈子就这样吧,不要强求不属于我的幸福,这样子也很好。
千帆过尽皆不是,斜晖脉脉水悠悠。 我和他过了将近一年快乐悠闲的日子。平日里只要他有时间,总会带我到这里那里游玩,教我骑马射箭。偶尔午夜梦回,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老师,但只要看看睡在我旁边那张年轻明朗的脸,我又会感到一丝丝知足。不管怎么样,我现在过得很幸福,端王爷对我很好,我也有了属于我们的孩子。 就在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,邻国进犯,举国上下乱做一团。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,更何况他还是皇室子孙,更是应该首当其冲。年轻的皇上对自幼熟读兵书的胞弟端王爷委以重任,封他为护国大将军并率二十万大军到边境应战。
他临行的前一夜,我拽着他的衣角哭了整整一晚。我快要生了,他却不能留在我的身边。他是要上战场去啊,古来征战几人还,更何况,这次的敌人很强大,他才刚满十八,什么经验都没有,我不敢张嘴,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。可我又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,怕以后再没有机会。
天亮了,他穿好盔甲。我从身后抱着他,千言万语化成唯一的一句:“我等你,你一定要回来。”他扭过头嘿嘿一笑:“恩,在家好好照顾自己,等我回来。”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。
这场仗打得异常艰难,我国丝毫没有准备打得十分被动,而敌国却为这次侵略准备了十年之久。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,端王爷才把敌人打出去。虽然把他们打出去,虽然我们胜了,可敌军依旧虎视眈眈驻扎在不远处,随时可能反击,我军依旧是不能大意,随时得准备再战。
每日,我都临江远眺,等待着他归来。等了一日又一日,一月又一月,一年又一年。整整三年,他一直呆在边境,没有回来过一次,只是每月派亲信给我送一次信。我从亲信那里也知道他受了不少小伤,信里他从来不提这些,只是和我说说军队里的趣事,说说他对我和女儿的想念。他总是抱怨,孩子从出生还一直没有见过父亲呢,他总是保证,等到打完这场仗,他第一时间就回来看我。
寂寞深闺,柔情一寸愁千缕。
时间在等待里流逝,他走了之后我很少出门,每日在家里照看女儿是我唯一的乐趣。端懊恼自己不能陪在女儿身边,写信时总是向我询问关于女儿的事。我告诉他女儿眉眼长得像他,连皇上都说,女儿长得和端小时候一模一样。端听了很是不乐意,他希望女儿像我,长大了就一定是大美人。 前几天收到端的信,他说现在敌军已经撤回去了,虽然形势还不稳定,但他想抽空回来看看我看看孩子。三年没有回家,他一丝一毫都无法忍耐了。 他快要回来了,我每日里更是抑制不住地想念他,三年来他给我写的信已经整整一大木箱,我很宝贝这些信,就放在床底,每夜里都要拿出来翻看。这几日更是有时间就拿出来翻一翻,这些信反反复复看过太多次,我都已经能倒背如流,可每次看着他刚劲有力的字体,字里行间的关切和温柔,心里就隐隐地温暖起来,似乎等待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。
入了冬,我很少让孩子在院子里玩,那天阳光很好,太阳晒得暖暖的,耐不住女儿的央求,吃过午饭我就和丫鬟看着她在院子里和小兔兔捉迷藏。忽然间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,我转过身,竟有些不敢置信,原来是端回来了。我傻傻地看着他,三年不见,他又长高了许多,略微瘦了一点黑了一点,看上去更加精壮了。唯一不变的就是他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,他笑道:“呵,你第一次见我时就这么盯着我傻看。怎么,又不认识我了?”
我赶紧低下头,他用力把我抱到怀里,一边擦着我的眼泪一边说:“我答应过你要回来的。”女儿呆呆地望着他,望着这个抱着娘的陌生人。他快步走到女儿面前,把她抱起来,嘿嘿傻笑:“哈,她长得可真像我。”女儿先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,然后嘴一瘪,哇地大哭起来。我赶紧把她抱到怀里,拍着她的背安慰道:“别怕别怕,是爹啊,宝宝不是总问爹吗?这就是爹啊。”
别看女儿爱哭,胆子却是很大,不一会儿就和他混熟,再也不怕他了,骑在他头上耀武扬威地撒野。晚上,我们一家三口总算吃了一顿团圆饭。
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
端在京里呆了不到十来天就得回边境。那边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,军队也随时处于备战状态。他这也是偷偷溜回来的,回来后还被他皇兄好生训了一顿,说他不分轻重缓急。
才回来几天就要走,我心里自然是舍不得。刚刚和他亲昵起来的女儿一听爹还要离开,咧着嘴就开始大哭,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给哄好。夜里,我心里堵得慌,翻来覆去睡不着,他搂着我,轻声说:“对不起,不能时时伴在你身边。但只要有时间,我一定赶回来看你和孩子,嗯?”我还能说什么呢?只盼着战争快快结束,他能永远呆在我们身边,再不要离开。
第二日,又看着他穿上战衣,奔赴战场。还是同上次那样,抱着他,告诉他:“等你回来。”他轻吻我额头:“嗯,在家等我,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十几天后,收到他的信,心里还奇怪着呢,这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就写信了呢。打开一看,上面只有两句话,“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”
端,有你这句话就够了,为你做再多我都值得。
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
端走了后又过了三个月,前几日他在信上说,过几天可能要回来。还差人送回来一匹刚出生不久的小白马,说是送给女儿的。这几日,每天下午我都陪着女儿去看她的小白马。
刚从马房出来,还来不及喝一杯热茶。丫鬟便急急忙忙跑进来:“小姐,有你的信。”丫鬟是从小跟着我的,看她脸上这怪异的表情,我有所顿悟,拆开信一看,果然是老师写的。这么多年,我都快要忘记了。
信上说他在江南认识了一个女子,虽然并不是他所爱,但他现在已经二十六,也到了娶妻成家的年龄。他准备和这个女子成亲了,特写信告诉我一声,让我别再替他挂念。信的最后写了一句诗: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来生再续前缘。”
我想起他最后讲给我的那个故事,那个才子佳人的故事,现在回想起来,那简直就是我们的翻版。突然间,我不再怪他当初没有带我走了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端虽然不是什么恶人,但他显赫的身份让他习惯了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。所以,我们根本就走不了,逃不掉,与其在躲躲藏藏中挣扎感受被寻到的绝望还不如索性坦然去接受,结果只有一种,老师替我选了一条最有利于我的路,那样的话,我受到的伤害最小。
这么多年,我终于释然了,我有什么不满足呢。这个世界上有两个这么爱我的男人,一个和我携手度过今生,另一个预约了我的来世。
原来,我才是最幸福的人。今生来世,都有人疼我爱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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